作者:李梦
趁春节假期,重温了黄渤自导自演的《一出好戏》。剧情有些拖沓,女主角的演技也不够出彩,但制作诚意不乏,从立意到配乐、镜头运用等等都相当用心,荒诞笑闹的表象下,是关乎善恶的、引人深思的内里。
《一出好戏》电影海报
《一出好戏》讲的是“荒岛求生”的故事:某公司一众员工参与“团建”,乘车前往某景区,不想遇到天灾,被抛掷到一个荒无人迹的孤岛。在没人知道外面世界是否存在、明天太阳会否如常升起时,这三十多人在走投无路的情形下求生自救,由此亦牵引出欺骗、背叛、嫉妒和欺凌等种种关乎人性暗面的思考与追问。
鲁迅先生说过,悲剧是将“人生的有价值的东西毁灭给人看”,从这个层面上讲,《一出好戏》其实是一出披着谐谑喜剧外衣的悲伤故事。在原本社会语境中的权力、层级和财富逻辑统统推倒重来的时候,在弱肉强食的、原始的丛林法则操控下,文明社会精心建构的一切道德伦理都可以被抛诸脑后。当王宝强饰演的司机虐打雇主张总的时候,当张艺兴饰演的懦弱小跟班因为忽然蒙承权力恩赐而做出种种逾越法律的举动时,这故事承载的题旨再清楚不过地显露出来。用聂鲁达的一句诗“华美的叶片落尽,生命的脉络才历历可见”来解释,或也恰切。
有人将《一出好戏》当成黄渤致敬美国导演库布里克的作品,不单因为这部电影与库布里克的代表作《2001太空漫游》相仿,都讲述了孤绝个体面对未知将来时的无助与惊恐,还因为黄渤在他的导演处女作中,借用了《2001太空漫游》的背景音乐——理查·施特劳斯的《查拉图斯特拉如是说》。当男主角在荒岛一条废弃的大船上面对各怀心事的众人声嘶力竭地演讲,劝告大家应齐心合力走出绝境的时候,这首交响诗作品的开篇出场,昂扬恢弘,一则配合剧情铺展,二来也将整部影片的气氛推入背水一战的高潮。
德国作曲家理查·施特劳斯这首时长约半小时的交响诗创作于1896年,受同乡哲学家尼采的同名著作启发写成,借哲人查拉图斯特拉之口,解释个体面对爱情、战争、宗教、科学以及命运时的所为所思。全曲一共分为九段,后面八段的名称与尼采原著中的各章节标题一一对应,唯开篇旋律的标题“日出”为作曲家本人所拟,象征“日出时人类能够感知的上帝能量”。
这段名为“日出”的旋律,起初由小号奏出主题句,然后各声部层层叠加,在一分半钟的篇幅内酝酿铺排,营造出一重红日喷薄而出的盛景。《一出好戏》中,这段音乐配合黄渤昂扬激情的讲演,将众人从几近绝望的泥潭中拉扯出来,也使得影片走离前半段尔虞我诈的暗黑氛围,为之后的明亮结尾埋下伏笔。片中黄渤饰演的小人物用手摇发电机点亮荒岛第一盏电灯并在灯下伴着乐音慷慨陈词,这一“再建”与“重生”的情境足够让人印象深刻,既象征希望不灭,也暗指人类在经过混乱纷纭的考验之后,终能依靠自身的智慧摆脱窘境,重回文明理性之中。
由此说来,《一出好戏》固然未能走出“邪不压正”以及“光明终将驱散黑暗”的套路式叙事,却在当下华语电影的土壤中埋下一颗种子。因这种子带来的想望与企盼,与库布里克在《2001太空漫游》中的找寻与求索,与理查·施特劳斯在交响诗中铺排的光暗对照,甚至与尼采在《查拉图斯特拉如是说》中提及的美丑与善恶之问,均彼此对照,相应相合。(李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