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网络文学是一种好现象”

　　主持人：作家莫言曾经形容“网络文学是一种好现象”，两位老师对此怎么看？

　　欧阳友权：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莫言早期对网络文学的看法和现在是有很大区别的。他在90年代曾形容网络文学就像过去乱贴的大字报，不用负责任，也没有出现什么像样的东西。现在，他说网络文学是个好现象，这是在网络文学发展到一定水平后，他对网络文学有了更多了解的基础上，得出的较肯定的看法。由此也可看出，网络文学逐渐被大众接受是大势所趋。

　　可以说，网络文学几乎是在人们的白眼中成长起来的。一开始主流文学不认可它，连我们这些研究网络文学的人也不被研究主流文学的人认可。90年代我开始涉足这一领域，当时有很好的一些朋友劝我说，网上口水之作很多，值得研究吗？我说，如果它有不足，我就研究它的不足，这可能也是有价值的吧。

　　事实看来，经过这十几二十年来的发展，现在大家不这么看了，都觉得网络文学是文学、网络文学值得研究、评论网络文学是有价值的。可以说，网络文学以自身的成长，优秀作品的影响力，慢慢确立了自己的地位，它很可能慢慢会成为主流文学。今天来看，网络文学在作品数量、作者群、读者群和社会影响力上，已经开始超越传统文学，渐渐改变着整个中国当代文学的发展格局。

　　我相信，再过若干年，网络文学的概念可能也就消褪了。将来，可能所有的文学都会是“网络”文学，都会通过网络出版、发表，通过网络阅读、评论，通过网络研究。到那一天，网络文学就是文学了，不会再有网络文学和传统文学之分。网络文学是个好东西，一个很重要的原因在于网络是个好东西。网络让文学走进来以后，整个文学也变得不一样了。所以，莫言的说法是有眼光的，我很赞成。

　　周志雄：刚才欧阳老师已经讲得比较充分了，网络文学是个好现象。首先，它扩大了写作和阅读的队伍。现在网上的签约作者有好几百万，业余写作的有2000万人——中国作协的会员也就1万多人。而网络文学扩大的这部分读者可能不是纯文学的读者，那些以前不读文学的人，因为有了网络文学才开始进行文学的阅读。这对国民素质的整体提升有促进作用。我想莫言老师的看法是基于这个意义。如果再从更高层次来看，从国家文化产业发展的角度来说，它对国家经济的发展也非常有用。

山东师范大学网络文学研究中心主任周志雄接受采访

　　“文章千古事，得失寸心知”

　　主持人：网络文学的受众以年轻人为主，网络文学的语言习惯、价值导向对于当下年轻人的审美会产生什么样的影响？

　　欧阳友权：网络文学，特别是网络小说，是适应青年人阅读习惯而发展起来的。它以一种娱乐方式走进青少年群体，所以其中的情节设计、语言表达等，会有意识地迎合青少年的阅读习惯，并影响青少年的成长和对世界的认识。这便要求创作者要有一份责任，写出来的东西不光是其个人的表达，还要看到它所产生的社会影响，特别是对青少年的影响。

　　比如大多玄幻小说的内容，是作者在我们所处的时空之外又“创造”出一个虚拟时空，这对青少年想象力的培养有好处。但一定要体现向真、向善、向美或向上、向前的积极内容，不能对青少年的成长产生负面影响。

　　“文章千古事，得失寸心知。”我想有眼光的、有责任的作家，即使是在高产的压力之下，也不会为外界诱惑所左右。不能只考虑眼前利益，还要考虑长远发展。今天能够做大神，明天还要争取做大家，后天还要争取做大师。明白自己在文学创作中应担当的责任，才能提供更好的网络文学作品。

　　周志雄：大多数网络小说都是通俗小说，其特点首先在于它所表达的价值理念是明朗的。而在先锋文学中，有一些则是模糊的、含混不明的。网络小说的价值观念也是被社会普遍认可的。很多通俗电影、通俗故事表达的就是，有情人要成眷属、英雄除暴安良、人和人之间的友谊等等，我觉得优秀的网络文学作品要呈现出这样的积极内容。

　　我认为青少年读网络文学比读纯文学的收获可能还要大一点。比如，唐家三少的小说中所有的人物都是积极向上、奋发有为、团结合作的，精神上都是非常干净的，语言方面也都是青少年能够读得进去的。又比如，玄幻作品中，主角不断升级、成长，付出巨大的努力才能成功……这样一种升级成长的模式，其中蕴含的观念都是积极的、正能量的。

　　总的来说，我的理解是，网络小说在青少年价值观塑造方面，应该比纯文学承担着更大的责任。

　　如何讲好中国故事

　　主持人：自2016年来，中国网络文学的海外传播成为网文界乃至文化界的一个热点话题，“网文出海”受到各方面的高度关注。您怎么看待这一现象？

　　欧阳友权：网络文学今天的局面——超过1500万部原创小说、2000万人上网写作、超过250万人成为签约作者，这一现象不仅在中国文学史上史无前例，在世界文学史上也可能是绝无仅有的。所以，目前有一种说法，将中国的网络文学和好莱坞大片、日本动漫和韩剧并称为世界四大文化奇观，我觉得是有道理的。

　　我们一直倡导要讲好中国故事，塑造中国形象，传播中国文化，但没想到网络文学异军突起，通过民间渠道而非官方渠道，让海外读者主动需求和接纳，于是有了专门翻译中国网络小说的外文网站。网络文学开始走出国门、走向世界，为中国文化走出去打开了一个新窗口，成为一条重要战线。这表明网络文学体现了普世价值和人类某些共同意愿，如真善美等被转变成生动的故事，引起了不少国家读者的共鸣。我觉得这种现象恰恰是网络文学的价值所在。

　　中国文学在国际上总体来看成就也不小，也有获得诺贝尔文学奖的莫言，但是我们这么大一个国家，获奖的人数还是很少。网络文学的异军突起，离不开文化资本和商业模式的建立、市场化的刺激与推动，但在网文出海的今天，更要注意避免过度的商业化，让中国文学以一种更健康的形象走出去。

　　根据我们做的海外网络文学调查，中国网络文学在欧盟国家传播较早，后来走进南亚国家，越南、马来西亚等，现在在俄罗斯也非常受欢迎。网络文学走出国门是一件好事，也恰恰表明了它的世界影响力，同时也强化了我们的责任。我们应该把什么样的作品奉献给世界？不仅仅是奉献给中国读者，将来还要奉献给世界读者，应该考虑要讲好中国故事，塑造好中国形象，让更健康、更积极、更有意义的内容走出国门，慢慢走向世界。这也是网络创作要关注的一个方面。

　　（光明网记者贺梓秋、付双祺、孙云清整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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